Arm公司CEO Simon Segars谈芯片危机、新计算时代与英伟达提出的540亿美元收购邀约

Arm公司CEO Simon Segars

站在加州圣何塞分部的办公桌前，Arm公司CEO Simon Segars正摆弄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产的、像块小砖头般的摩托罗拉DynaTAC手机。Segars从2013年开始正式出任Arm公司CEO，长居圣何塞分部周边。这部手机是他从eBay上淘来的，他卸下电池、向来访的记者展示设备背面的一行行文字。通过这些说明，当时的用户第一次了解到移动设备该怎么使用。

过去几十年来，手机已经从砖头变成了丝滑灵巧的小物件，触控屏与拉丝金属之下隐藏着强大的算力资源。Arm公司诞生在1990年英国剑桥郊外的一个谷仓里，时至今日其总部仍然设在剑桥。虽然Arm的名号不像某些巨头那些家喻户晓，但他们在这场移动计算设备的变革之中同样发挥了关键作用。7000多名Arm员工的梦想就是打造出超级节能的处理器，用于为全球绝大部分智能手机、自动驾驶汽车、云计算服务器乃至超级计算机提供算力支持。

Arm公司并不生产芯片；相反，他们专门以授权的形式为其他微处理器开发商与制造商提供设计与软件开发工具。这是门好生意，Arm也刚刚在上个财年中赚到近20亿美元的收入。过去五年以来，全球各地制造商的总Arm芯片出货量已经超过1000亿块。Arm的成功也吸引到不少知名投资方的关注：2013年，日本软银计划斥资320亿美元收购Arm；2020年9月，美国芯片巨头英伟达更是发起现金加股票竞购，目前总值达540亿美元。美国、英国、中国及欧盟各监管机构正在审查这项已经获得软银支持的拟议交易。

一石激起千层浪

Arm与全球580家企业维持着授权合作关系，其中包括高通、三星、Marvell等芯片巨头；此外，Segars还在全球半导体联盟担任主席一职。该联盟下辖约250家企业成员，这也让Segars这位已经53岁的企业高管积累起丰富的经验、面对一场又一场导致行业陷入混乱的芯片供应危机侃侃而谈。

Segars认为，芯片短缺没有任何快速解决方案。他表示，“我认为由此激起的浪花要到几年之后才会彻底消失。”换句话说，受芯片供应短缺影响最大的汽车行业还得再多忍耐一下。目前，通用汽车、丰田及福特等汽车制造商已经削减了产品产量，甚至部分工厂已经因拿不到充足的汽车芯片而被迫处于闲置状态。咨询企业Alix Partners估计，今年芯片供应紧张可能将给汽车行业带来2100亿美元的销售额损失。

根据Segars的看法，部分问题当然在于新冠疫情的迅速爆发以及全世界因为对新冠病毒变种肆虐而产生的商业信心波动。“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我们只能推断短期未来，但短暂的厄运与阴霾之后很可能是另一场短暂的辉煌，接下来又回顾厄运和阴霾。”这就令制造商很难准确估算未来的市场需求，而且部分行业的需求回弹速度要高于预期。

就在汽车制造商及其他多个行业面对疫情冲击而大幅下设销售预期的同时，芯片供应商为了与下游消费方匹配而部署了更大幅度的减产计划——供应链专家将这种现象称为“牛鞭效应”。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教授Morris Cohen表示，“随着供应链的深入部署，不确定性将被进一步放大。”Cohen还强调，重新扩大产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芯片行业尤其如此。新的代工制造厂往往需要耗资数十亿美元，需要一年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建设完成，这还不算更多设施微调时间。

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我们只能推断短期未来，但短暂的厄运与阴霾之后很可能是另一场短暂的辉煌，接下来又回顾厄运和阴霾。

Simon Segars, Arm公司CEO

部分买家为了规避风险而选择囤积芯片，这又进一步增加了不确定性。情况开始快速恶化，迫使美国商务部长Gina Raimondo站出来表示，拜登政府正在考虑援引冷战时期的《国防生产法》以协助确定半导体供应链中到底存在哪些瓶颈。此项法律可要求企业强制共享关于芯片库存、制造与采购计划相关的信息。

Segars则认为半导体行业最好能努力自行解决问题。他表示，“芯片供应链中的各参与者之间确实应该更好地开放互动，确保各方理解需要什么、当前库存水平、预测需求与交付时间变化等。”他还补充道，这将有助于改善“一系列交易关系中产生的实际动态，消除一方想少花钱、另一方想多赚钱的恶性博弈心态。”

超连结计算

抛开目前的供应短缺问题，咱们再来说点历史掌故。Arm的现任掌门人于1991年作为第16名员工正式加盟，并以工程师的身份获得多项专利。他对任职期间的一系列技术进步感到兴奋，这些进步明显将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市场空间与赚钱机会。

人工智能（AI）、5G无线连接的兴起以及从各类机器处收集及共享数据的微型传感器已经改变了众多企业的运营方式。“这是一个高度连续的新世界，不仅仅是智能手机用户，万事万物都开始接入同一套网络体系，让数据真正有了无孔不入的传输通道。接下来就是AI，这项技术能够帮助我们处理数据并从中提取洞见结论。”Segars认为，“这开辟出了一个全新的计算领域。”

面对新冠疫情的威胁，企业开始从办公室和工厂当中收集并分析更多数据，希望保证工人能够安全往返于工作场所之间。在这波潮流的推动下，运动传感器与摄像头等联网设备的销售额一路猛增，而其中大部分使用的正是基于Arm架构的芯片。Arm公司表示，2020年采用其设计架构的处理器总出货量高达250亿块，同比增长10%；他们还预测，未来十年内基于Arm架构的处理器还将出货3000亿块。

芯片供应链中的各参与者之间确实应该更好地开放互动，确保各方理解需要什么、当前库存水平、预测需求与交付时间变化等。

Simon Segars, Arm公司CEO

虽然市场仍然需要大量通用微处理器，但Segars认为未来负责处理特定任务的专用芯片将越来越多。这种转变已经在AI领域有所体现，如今正有众多专用半导体为神经网络或机器学习算法等应用场景提供支持，帮助这些算法以较为粗放的方式模拟人脑及神经系统的基本构成。Segars强调，“针对机器学习的专用处理器能够提供更高效的执行能力。”

Arm公司坚信，只有引入大量新投资才能帮助其抓住以专用芯片为代表的下一阶段发展机遇，这也促使他们与英伟达公司极富个人魅力的CEO黄仁勋展开收购谈判。对于黄仁勋，相信朋友们已经非常熟悉，他凭借自己卓越的领导能力帮助英伟达成长为一家市值5110亿美元，业务涵盖游戏、AI及其他多种用途的半导体巨头。自从去年宣布交易计划以来，英伟达方面的股份在惊人的销售数字支持下一路飙升，所以实际收购价也从400亿美元快速上涨至540亿美元。英伟达去年还骄傲地宣布，2020年8月当财季的收入已经创下超过65亿美元的全新历史纪录。

过去一年以来，Segars与黄仁勋一直在宣传双方企业的联姻计划，并解决了种种反对意见。高通等厂商担心Arm被英伟达收购会限制自己对Arm知识产权的获取与使用能力，因此建议Arm选择公开上市而非整体出售。Segars则在一篇博文中回应称，Arm也曾考虑过公开募股，但最终考虑到上市会导致企业过度关注短期盈利能力、可能损害中远期创新规划，因此决定放弃。

监管障碍

英伟达的这笔交易能否成功，要看监管机构与政界人士是否愿意投下支持一票。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已经开始对交易进行初步审查，而局长Andrea Coscelli博士在今年8月放出的消息并不乐观，表示他本人对于此项交易带来的潜在竞争影响感到“严重担忧”，并建议英国政府允许该局更深入地审查交易情况。预计下一阶段调查很快就将全面启动。上个月，英伟达还要求欧盟反垄断部门着手对交易进行审查；此外，这项交易还需要得到美国与中国监管机构的批准。

Segars与黄仁勋显然面临着严峻的地缘政治与市场竞争问题。英国出于某种尚不明确的理由而对此次交易发起了独立国家安全审查，但国内也有反对者称过为严格的监管可能迫使英伟达将人员及技术转移到美国，从而损害英国的创新生态体系。

位于英国剑桥的Arm公司全球总部

接下来是中国，Arm在这里拥有一家重要的合资企业，专门向当地芯片制造商销售产品。过去几年以来，美国政府一直限制中国企业从美国及其他外国供应商手中获取先进的半导体技术，因此一家专为中国提供关键芯片知识产权支持的英国企业被美国竞标者收购、必然引发中国政府的高度关注。投资银行现银董事总经理Timothy Arcuri表示，“中国才是这笔交易当中最大的未知数。”2018年，中国监管机构曾拒绝批准高通以440亿美元收购恩智浦半导体，迫使这家美国企业最终放弃了交易。但在2019年，中国监管机构又批准了英伟达以6.9亿美元收购以色列芯片设计公司Mellanox Technologies，后者在中国拥有重要业务。

Arm与英伟达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让抱持怀疑态度的各许可客户、监管机构与政界人士相信双方合并并不会在竞争及/或安全领域引发风险。如果一切照常推进，那么交易审查工作可能会持续到2022年。两家公司都争辩称，通过强强联合、双方有望带来更多创新成果、加快产品的上市速度，并将更多开发商及从业者纳入生态体系。英伟达公司还公开承诺将维持Arm的开放许可模式，并在英国对研发工作投入大量资金。

Segars总结道，“我们认为这笔交易一旦成功，带来的收益将非常非常可观。为此，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向监管机构解释Arm在行业中的地位以及双方联合如何给整个市场带来更旺盛的活力。”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到来，如果交易真能达成，那么这位Arm掌门人的个人收藏柜上将再添一块纪念交易完成的牌匾——就摆在DynaTAC手机的旁边。